我和田纯的离婚,就像一个突如其来的意外

一

中午刚吃完饭，我听到微信的声音，拿起手机一看，是田纯。

我们上一次联络，已经过去了好几年。

她问我在哪，我说还隔离在湖北呢，她说没事吧，我说没事。

问她在哪，她说回长沙几天了，我问她什么时候回上海，她说可能不回了。

我开玩笑说，打算叶落归根？

她没回。我又问，那你老公呢？

她发来两个字：离了

二

十五年前。

长沙解放中路老省政府后门对面，有一个可可清吧。

我和田纯约在那里，要了一瓶红酒。

那时候，我们离婚已经有几个月了。

音乐轻柔响起，灯光昏暗摇曳。

说是清吧，生意不算冷清，一群年轻男女围着吧台，喝酒说笑，还有三三两两的客人分散开来。

我们的座位靠近角落，说起话来，还算清静。

后来，我们把那瓶酒喝完了，田纯喝得比我多，但我们都没有醉。

那天晚上，我做出了自己这一生中、最重大的决定。

是的，我一生中最重大的决定，没有之一。

在那之前和之后，我当然也做过其他重大的决定，或者是重大的选择，但那天晚上的决定、之所以最为重大，是因为那是我人生真正的分水岭。

在那个决定之前和之后，我过的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生，也有着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观。

那个决定，标志着我的人生从此偏离了确定的目标，开始向未知的方向行进。

我就像茫茫大海上的一叶小舟，主动丢弃了导航和雷达，从此再无确定的航向，只是随心所欲，划向那些不可预知的海域。

三

那天晚上，我和田纯开始都还挺开心。

认识十多年，两个人在酒吧里约会，还是头一次。

聊着聊着，就聊到了我们复婚的事情。

我和她因为很小的事情，大吵了一架，第二天，我们都还在气头上，互不相让，结果一时冲动，就去把离婚手续办了。

从发生口角，到拿到离婚证，只有十几个小时。

当天我就愤然搬出了德政园的家，临时睡在鸿铭中心的办公室里。

后来我在曙光路边上、租了个很小的单间，开始了我痛并快乐着的单身生活。

其实冷静下来后，我和田纯都很后悔，十多年的深厚感情，结束得太过草率。

分开几个月后，离婚对彼此的伤害渐渐平复，我们放下心结，又开始联络，来往。

经历了那么多年的风雨坎坷，才最终走到一起，我们的婚姻真是来之不易，这种缘份又怎能轻易放弃。

我们言归于好，又像情侣一样约会，一起逛街、吃饭，偶尔我也回家睡，我和田纯仍彼此深爱，旧情复炽，就像从来没有分开过。

经历了波折和伤害、再在一起的时候，反而多了一些浪漫和激情，也更懂得体贴和理解对方。

破镜重圆的故事已在上演，只是还需要一点点时间。

我们心里都知道，这样发展下去，复婚只是形式和早晚的问题。

四

我们有说有笑，频频碰杯，看上去就像那些甜蜜浪漫的情侣。

我突然对田纯说：你有没有想过，如果我们不复婚的话，以后的人生会怎样？

田纯摇了摇了头，看着我说，不知道。

我问她，不知道还是没想过？

她认真的说，也想过，其实一个人也可以过一辈子。

我说：有时候我会想，我们复婚后，到时再生个孩子，然后继续这样工作，和很多人一样，我们也会相伴到老，这辈子就呆在长沙，反正房子也有了，可以说没什么压力，我都可以想象未来几十年的生活，好像现在就能一眼望到头，连我们老了会是什么样子，都可以想象得到，你觉不觉得这样的人生，其实也没什么意思？

田纯安静地看着我，表情开始有一点凝重。

我看她没打算接话，就继续说：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，彼此之间真的太熟悉、太了解了，我们可以一起过一辈子，也会很幸福，别人都会羡慕我们，但你有没有想过，如果我们不复婚，不在一起，各过各的，我们以后会遇到一个什么样的人？会在哪里生活？现在都不知道。我们将来的人生，会充满各种各样的未知和可能性，你说这种不确定的人生，是不是也很有意思，甚至更有意义？

田纯好像明白了我的意思，微笑着端起酒杯，自己轻轻喝了一口。

我和田纯本来就是非常相似的两个人，加上相恋相处那么多年，彼此之间已经非常默契。

我知道，我说的意思，她其实心里都明白。

那天晚上其实毫无征兆，我不知道，为什么要在那天说出那样的话，可能是因为那样的想法在我心里早就有了，就算那天晚上不说出来，也憋不了多久。

五

在冲动离婚之前，我从未想过这辈子会和田纯分开，我所有的人生规划和对未来的憧憬，都是基于我们会在一起、白头到老。

那时候我们已经拥有了一个漂亮的大房子，各有收入不错的工作，我们要考虑的问题，无非是什么时候要小孩，要不要换更好的工作，怎么多赚一点钱，或者是今天吃什么，周末去哪玩，要不要买几件新衣服。

和所有正常的家庭一样，一切都将按部就班，生活次第展开。

如果不出意外，我和田纯的人生，就像一次目标明确、早有计划的航行，就算也可能遇到一些风浪，但总会一往无前，顺利驶入终点的港湾。

可是，离婚这件事情，让我原本认识和熟悉的那个世界，轰然崩塌了。

我完全不知所措。

但生活还得继续。

我和田纯的离婚，就像一个突如其来的意外，这不像其他很多夫妻的离婚，经历过一段时间的争吵、冷战或分居，办理离婚手续只不过是最后的流程，其实婚姻早就逐渐破裂、或之前就已感情淡漠了。

我和田纯也有吵架冷战甚至分居的时候，但都是很小的问题，没有过什么大的矛盾，一两天就和好了，可没想到最后一次吵架，竟让我们的婚姻戛然而止。

现在回想起来，那次吵得并不厉害，起因更是鸡毛蒜皮的小事，离婚几乎就是两个人赌气的结果，都在气头上，谁也没有退让。

田纯的脾气倔起来，也和我一样。

六

大多时候，田纯都不是那种小鸟伊人，她骨子里有些男子气概，虽然是独生女，但她坚强独立，也很能吃苦，不怕困难，我也喜欢她的单纯善良，有主见，有个性，当然，也长得漂亮。

我第一次见到她，就被她迷住了，那时候我才15岁，我们是中专同学。

我暗恋了她一年半，才终于等来了缘份，我们彼此疯狂相爱，一发不可收拾，那是我刻骨铭心、百转千回的初恋。

因为我家在农村，家庭条件不好，而田纯家在衡阳市区，父母都有工作单位，她妈一直很反对我和她女儿来往，但田纯不为所动，依然顶住压力，对我深深依恋。

可是，就像绝大多数校园恋情的结局一样，毕业之后，我们都各回了老家工作，相隔两地，我们都承受着相思的煎熬，却又无力改变，时间一长，也只好迫于现实，忍痛分手。

既然无法给对方带来幸福，就只能万般无奈地、接受残酷的命运安排。

但我内心并没有真正放弃，后来我离开老家到了长沙，因为我知道田纯也将会到长沙工作，我要争取和她在一起，哪怕机会渺茫，也要拼尽全力。

当年我从政府机关离职，有一部分原因，就是因为田纯，我很清楚，如果我不离开浪拔湖，就永远不可能和田纯有结果。

当然，就算没有田纯，我也迟早会离开老家，因为我已经知道，自己的价值和梦想并不在那里。

也许是被我和田纯的真情打动，上天没有亏待我们，在我25岁那年，也就是我们相识近十年后，我终于如愿以偿，田纯成了我的妻子，我的第一任妻子。

我们走过风风雨雨，不离不弃，爱情长跑终于修成正果。

这也曾让我相信，只要自己坚持，不放弃，其实什么事情都可以成功，在我看来，还有什么事情，比我和田纯历经艰辛的爱情之旅更难呢？

我和田纯都以为，我们将从此厮守一生，天长地久，再也没有什么，能让我们分开。

可短短两年后，就在一切都很顺利正常、生活也越来越好的时候，因为一次冲动的惩罚，我们意外地离婚了。

我不得不开始面对和接受、我未来的人生中都将不再有田纯、这个痛苦而残忍的现实。

七

就像电视电影里经常看到的那样，失去爱人的主人公借酒浇愁，颓废消沉，我竟也未能免俗。

知道我离了婚，一些朋友常约我吃饭，以示安慰，也陪我喝酒，好让我一醉解千愁。

那时候锟哥，还有文博，是陪我最多的，我们三个是同事，也是铁哥们，只要有空，他们就陪着我花天酒地，不醉不归。

记不清在那段醉生梦死、夜夜笙歌的日子里，我喝了多少酒，醉过多少回，我也终于开始越喝越清醒。

人生还得继续，总得面对现实。

毕竟离婚是两个人的决定，而自己当时也是同意的，既然做了选择，就得承担后果。

我也慢慢发现，其实每个人的活法都不止一种，离了谁少了谁，天也不会真的塌下来。

以前觉得和田纯在一起，就是我人生的全部，从未作过别的假设，其实那样长相厮守、波澜不惊的生活，也自有它的缺失。

我们被自己局限在某一种不断重复、一成不变的生活里，并没有设想过、尝试过其他的可能性。

这个世界其实很大，生活也本可以更加宽广，而我们却像坐井观天的青蛙，自以为幸福安逸，却失去了更多的自由，错过了更丰富的人生。

另一方面，在我人生的前26岁里，就和田纯相知相爱了11年多，可以说是从我成年开始，就与她如影随行、休戚与共，我们也曾山盟海誓，也曾情比金坚，可到头来，竟是一场空，这不禁让我怀疑，这世间，还有什么是永远不变的呢？还有什么是不能改变的呢？

相爱又如何，结了婚又怎样呢，结了婚，也不代表就能在一起过一辈子，不说命运多舛、有各种意外，谁就能保证对方、或者是自己，一辈子也不变心、不厌倦呢？

这也让我想到一个问题，对我的人生来说，婚姻这个结果重要，还是恋爱的过程重要？

我和田纯是离婚了，她已不再属于我，但那些年为了爱情、笑过哭过的经历，已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，也将真正属于我自己，我想，爱一个人的过程才是更重要的，因为结果谁都不知道；

也正因为最后的结果难以预料，但投入情感、享受爱情的这个过程，却永远属于自己，所以恋爱的意义，也许并不在于某个结果，而在于经历、体验和自我感受。

那么人生呢，又何尝不是一样的道理。

我有生以来，第一次思考这样的问题。

结果又有什么重要呢，好好经历每一段人生，学会珍惜每一天的生活，体验和享受生命的过程，这才是人生的意义啊！

与其执着、追求和固守一个结果，不如去寻找、尝试和体验更多过程。

我后来的人生观也由此而来，进而影响了自己的生活态度、和对生活方式的选择。

如果说，和田纯离婚是老天关上的一扇窗，那他也特意为我打开了另一扇门。

我豁然开朗，如重获新生。

八

那天晚上，我把如何从离婚后的至暗时刻里走出的经历、以及自己所有的想法和思考、都和盘托出，田纯一直很专心的在听我说，有时沉默，有时又很轻松的样子。

我们像是在探讨，在商量，从头到尾没有争辩，也感觉不到有什么分歧。

我知道我仍然深爱着田纯，她也和从前一样爱我。

经历了离婚的考验，我们又重新交往，每次在一起都很开心，如果我们复婚，并没有任何障碍。

可是，复婚之后，谁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次吵架，和下一次冲动呢？

如果将来注定还会彼此伤害，不如在最美好的时候画上句号。

就算我们平安顺利、相伴到老，这种已经知道结果的人生，是不是总会少了一些意义？

不如各安天命，给大家一个机会。

让各自的人生，有更多的未知和可能性。

我并不是想要说服田纯，如果她说舍不得我，我一定会改变主意。

但是她没有，她就那样平静地听着，看着我，好像要把我看到她心里去。

我还隐约记得那种眼神，却用任何语言，也难以描述。

多年来，我也曾偶尔想过，是不是我当初太过自私，因为离婚颠覆了自己的人生观念，而想要去探索另外一种人生，就宁愿狠心抛弃自己的爱人，但我知道并不是这样。

我只不过是让她心中模糊的想法变得清晰，而那些想法，原本就和我所想的一样，或者是说，我解开了她对未来人生的一些困惑，她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，而我给了她肯定的答案，因为我也正是那样想的。

我们慢慢喝酒，没有再谈复不复婚的问题，田纯似乎能感觉到，我已经做了某个决定，而我也能感觉到，她其实并不那么意外。

她可能和我一样，在离婚后那段痛苦不堪的日子里，也对人生有了和我一样的领悟，或许也早就已经想过，是不是我们都该换一种方式生活？

破镜重圆，不如都重新开始。

何况我们都是完美主义者，那道裂痕修复得再好，仍会是彼此内心的一道伤疤。

这可能也就是我们彼此吸引、那么多年难以割舍的原因。

和突然离婚一样，就在那一晚，我们聊着聊着，也似乎突然就放弃了复婚，但我知道，这个决定早在我们心底暗暗的酝酿，却让我们误以为、是在某一个瞬间做出的抉择。

甚至可以说，不再复婚这个决定，是因为我们的性格、我们的经历、我们的思想使然，和冲动离婚一样，我们的命运早就已经注定。

就像我们一起赌气、去把婚离了一样，那天晚上，我们也再次合谋，彻底杀死了我们可以挽回的婚姻和幸福。

之前的离婚，和为什么离婚，都变得并不重要，重要的是，因为离婚，让我们都看到了人生的其他可能，离婚，就像一个命运的启示，让我们无意中发现了另一个新的世界。

也许我们要感谢命运的安排，不仅让我们得到过一段完美的人生，在那段人生里，我们享受了最美的爱情，现在又多给了我们另一次机会，一次重生的机会，一次过上另一种生活的机会，也是一次重新探索人生、追寻生命意义的机会。

但这次机会，并不是那么容易选择，它就在眼前，充满诱惑，在向我们招手，但我们都知道，这也是一种艰难的取舍。

是要确定的、已知的、更有安全感的人生，还是更多不确定的未知和可能？

我和田纯都知道，向左走、或向右走，只要一个转身，就再难回头。

九

离开可可清吧，我和田纯一起回了德政园的家。

那是我和她度过的最后一个晚上。

我们在床上紧紧拥抱，两个人哭得稀里哗啦。

我们都知道，彼此到了真正要分手的时刻。

以前有多少现实的困难阻碍，都没能把我们拆散，而这一次，是我们自己在理性而痛苦的思考之后，自愿选择了分道扬镳，从此就将各走各的人生道路，去勇敢地面对和迎接、生命中每一个或喜或悲的未知。

我和田纯魂牵梦绕、相知相依，彼此纠缠了11年，那个晚上终于决定放手，斩断情丝，给对方更多的人生机会，让彼此去遇见另外的人，去与其他人相爱相杀，度过一生。

世间所有的分手，也许都与我们不同，两个依旧深深相爱的人，却宁愿把对方送上与自己无关的人生道路。

也许，是我们还不够爱对方，因为我们都更爱自己，而一生太短，我们更不敢辜负了自己的生命。

我们傻吗，也许是太傻了，为什么不珍惜可以拥有的爱情与幸福，而要彼此抛弃，为什么宁愿放弃可以得到的、稳定安逸、从容可控的生活，却要选择另外一种充满挑战、风险、未知、更加困难和注定孤独的人生。

其实我们并不傻，是离婚让我们感受到了生命的另一种自由，让我们明白，除了我们之前苦苦追求的生活目标，这世间还有其他不一样的生活方式，而人生的意义，必须靠我们披荆斩棘、各自寻找。

平坦宽阔的路固然更好走，另辟蹊径却也能看到别样的风景。

与其在余生毫无惊喜的老去，不如把彼此送上冒险的旅程。

人生短暂，怎么过都是一生，也许结果并没有那重要，就此放手，让对方去经历更多，感受更多，体验更多的未知和不确定性，才是对人生更好的珍惜和享受。

而害怕改变、畏惧生活的不确定性、拒绝人生的其他可能性，不肯走出自己的舒适区，不愿放弃某些拥有和幸福，也是对生命的另一种辜负。

人生最美好的，并不是获得某个确定的结果，而是在未知和不确定性中，去不断探索和寻找生命的意义。

十

第二天一早，我们像从前一样，若无其事地挥手道别，各自坐车去上班。

从此，再也没有见面。

我们的联系越来越少，很快，她就离开长沙，去了上海工作。

不久，我们都有了新欢。

一旦抛开原有的束缚，我们的人生阔步向前，日新月异。

与其总去期盼和追求确定的人生结果，不如用心体验和享受、各种精彩的生命过程。

大约一年后，田纯回了趟长沙，约我在金色年华见面，说以前的同事请她和男友在泡吧。

我想了想，就带了女友过去，到那一看，她在一群人中间谈笑抽烟，告诉我说，男友有事先走了。

她让我感觉有一些变化，但除去学会了抽烟，其他有什么变化，我也说不上来。

她还是一幅坚强干练的样子，酒吧的射灯间或打在她的脸上，色彩斑斓，亦真亦幻，我看着她，禁不住鼻子发酸。

我们一起喝了几杯酒，那里面太吵，也没说几句话。

没呆一会，我和女友就离开了。

那是我和田纯最后一次见面。

已经过去了14年。

十一

人生如棋，落子无悔。

可是《一代宗师》里，章子怡对梁朝伟说：想想，说人生无悔都是赌气的话，人生若无悔，那该多无趣啊。

我不知道，有多少人能理解我们当初的选择和决定。

这就是我人生中真实的经历。

我希望所有人都不要有我这样的经历。

我以为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太久，甚至自己早已淡忘，可当今天田纯告诉我、她再次离婚的消息，这让我猛然想起，当年放弃复婚的那个决定，那个我一生之中最重大的决定，依然还在影响和改变我们两个人的生活。

我们都真诚地祝愿过彼此幸福，但愿没有自己的人生，对方会过得更好。

我们当年达成默契，将我们的爱情与婚姻放手，让对方去探索体验更多未知的人生，我们希望彼此都够幸运、能遇到比自己更好的人，过好大家都更值得庆幸的一生。

可现实并非我们当初想象的那样。

和田纯分开后的这么多年里，我也经历了很多人生的波折，早就离过第二次婚，事业上也很不成功，虽然这就是我自己选择的人生道路，也是我自己追求的生活方式，但我也时常会想，抛开了已知的、确定的安稳生活，而接受了更多的困顿和迷茫，难道这就是我当初想要的人生？

我也不知道，田纯后来的人生，是不是比和我在一起、要过得更好。

还是说，这本就是我们梦想所要寻找的生活，只不过生活从来就是如此，无论选择哪一种方式，都没有长久的幸福，而生活的本质，就是事与愿违，就是永不圆满。

你是永远找不到的，即使你有一天找到，那也已经不是你当初想要的了。

这是我很多年前听过的一句话。也许所有对于自我，对于人生意义的追求，都注定要伴随着深刻的迷惘和痛苦。

正如毛姆所说，追逐梦想就是追逐自己的厄运。

人们常说，命运和自己开了一个玩笑，其实，命运从来不开玩笑。

命运都是认真的。

如果时光倒流，回到十五年前的那个夜晚，我还会不会做出那个决定？

十二

开始写这段经历之前，我有一些犹豫，这像是一个尘封已久的秘密，我从未向谁提起。

其实我不是怕别人知道，而是觉得很少有人会理解，那又何必说出来呢。

甚至很多人可能都不相信这是真的，似乎没有人会做出如此愚蠢的选择和决定，当我这么一想，就觉得那个决定像是一个难以启齿、和羞于承认的错误，虽然我很清楚的知道，它不是。

我还是决定要把它写下来，我怕自己将来老了，会彻底忘记，我人生中有那样一个意义非凡的夜晚。

我之所以写下来，也是因为那是我一生中最重大的决定。

没有那个决定，我便不是现在的我。

而没有现在的我，也不会有当初那个决定。

很大程度上来说，这个决定本身，决定了我的人生，也决定了我一生的意义。

如果有人想要了解我，无论他是谁，都应该知道这件事，否则也就难以真正了解我，难以理解我所经历的一切和所思所想，难以解释我的过去、现在和将来。

也惟有知晓我曾经有过那样的抉择，做过那样的决定，才能理解我的人生观念和生活态度，并明白它们从何而来，才能懂得，我为何会走上现在的人生道路、我选择的是怎样的生活方式，以及我为何会这样选择。

三毛说过：我们经历了过去，却不知道将来，因为不知，生命益发显得神奇而美丽。

人生仍在继续，人生，也不能回头。

也许那句话说得对，人生没有终极意义，只有那些过程中的好时光。

我想起当年和田纯因为天各一方、在痛苦万分中选择了分手，她曾寄给我一张卡边，背面写着：

爱是不可饮、不能饮，也要拼却的一醉。

而我在回信中，有这样一句：

假使我再见你，隔了悠长的岁月，我何以致候，以沉默、以眼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