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人世间》投射在《暂坐》茶庄的人生百态：潮起潮落转瞬间

我在这座名叫“暂坐”的茶庄里，寒来暑去坐了好些年。如果它继续存活下去，我也能继续存活着，也许，我可以一直在那。

在那品着茶，氤氲升起的热气里，看茶庄的人，熙熙而来，攘攘而去，每个人都是一个小社会。我看她们一路高歌猛进，又看她们楼塌人散。

像极了你我的生活，那一袭华丽的袍上，爬满的虱子。

一座城市，自有一场风景。风景里最靓丽的就是女人，各色的女人，在这个男权社会里挣扎着，努力活得漂亮的女人。

一群人，一个魂，抱团取暖起高楼

亚里士多德说，人是群居动物，具有社会性，有社交需求。 所以一个女人带来一个女人，这一个又带来另一个，逐渐地有了一群女人。都说物以类聚、人以群分，某种程度上，她们确实属于一类人。

海若，茶庄的女老板，十个女人的核心灵魂。虽然她说：“我不做领袖，领子和袖子是衣服最容易脏的部分”。

海若是个漂亮温和，不施粉黛的女人，茶庄经营得有声有色，茶叶的高端品质决定了她的圈子层次。在我看来，一个女人能在官商两界如鱼得水，很是了得。她还有个蓝颜知己，文化名人—弈光。

我觉得，羿光还有个身份，就是这十个女人的“妇女之友”。

这十朵各色怒放的女人花，都是单身，不是离异就是未婚。 她们开豪车，穿名牌，蹬着高跟鞋，画着精致的妆，喝得洋酒吃着西餐，也能在大碗羊杂汤里舒心酣畅。她们都有着自己的事业，经济富裕，独立自在，享受着最前沿的时尚。

裹挟着这西京浓重的雾霭而来，她们隔三岔五在茶庄聚会，嬉笑怒骂，活色生香，热闹一团。然后带着宣泄后的畅快，飘着茶香、含着酒意，摇摇晃晃、摇曳生姿地奔赴这城市的各个地方。

羿光是这样描述她们的：我喜欢用团结一致来描述她们。你不觉得她们姊妹就是个蜂团吗？你看她们一方面都是不结婚或离婚，想方设法在社会上周旋地做生意；另一方面她们都工作认真，诚恳良善，乐意帮助，即便给人一个笑话，一句客气话，在路上捡起一个烟头放进垃圾桶里，看似琐碎无聊，但你不觉得它是有意义吗？

和羿光一样，作为旁观者，美女至少看着养眼，我也觉得轻松快乐。 她们自成一个世界，又好比聚成“白领俱乐部”、“姐妹团”，欢乐一起分享，困难同心戮力。用她们自己的话说，就是抱团取暖。

确实，人在无助的时候，需要抱团取暖。

夏自花是她们中的一员，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她。从我知道有这样一个人，她已经住进了医院。

是绝症，只是时间而已。海若和一众姐妹，为了挽留她的生命还在找各种资源、做着各种努力。她们其实心里明白，人怎么可以和命运抗争呢？不然，她们为什么一心还想要请活佛，吵着闹着组团皈依，不过是找个寄托罢了。

在这个城市里，夏自花只有老娘和三岁的儿子。三代人，三个人，一个家。如果没有姐妹团的一力陪伴，很难想象老小两个如何度日。

姐妹们轮流在医院值守陪伴她；夏自花的娘在茶庄楼下用蜂窝的土方治关节老毛病，儿子夏磊则是茶馆里的伙计们看着带着；老小两人的起居食用，姐妹们花的钱、用的心。一直到夏自花病故后的丧事，小孩子的未来和老人的赡养，海若和众姐妹都一一规划安排着。

应丽后是个包租婆，23间门面房出租着。她借给王院长的老板朋友2000万，每月收取利息50万，结果三个月后老板跑路。她伤心绝望，第一个想到的是她们的大姐大海若。海若义不容辞地帮她联系讨债公司，后来又帮着约着王院长几方会谈协商。有人依靠，有人帮忙，是姐妹团的意义，也是老大海若存在的意义。

辛起是希立水的朋友，偶然认识的朋友。她是个贫穷山村来的女人，长得很洋气，可惜婚姻不幸。这个女人攀了个有钱老男人，想着从此可以不劳而获。不想碰到的也是玩女人的老手，你一逼，他往香港一遁，从此泥牛入海。她咽不下这口气啊，要追去香港，上天入地把这个男人逮出来，拿到她应得的。

幸好有海若，辛起后来说：

不去了，海姐和希姐把我骂醒了，我觉得自己可怜又无耻。我现在已经没有再去香港的念头了。

人是需要圈子的，好的圈子可以让人向善，把走了弯路的人带回来。

这些女人喧闹着来来去去，忙忙碌碌。在一起的时候吐槽、发泄、流泪，敞开了自己；有事了，互相之间一个电话，又全心全意为了某一个姐妹的事情奔波，甘心情愿。分开了，各自为了自己的事业、自己的生存，去奋斗、去和官场上的大鱼小虾周旋应酬。

我和她们好像在两个世界，我安静地欣赏着这“大观园”里一出一出的女人戏，看到了良善、真诚和热情；而此时此刻，她们在人生的舞台上过得喧嚣、鲜活、热闹。

每个房子都有死角，每个人都有隐秘处

生活中有鲜花着锦、烈火烹油，自然也会有阴暗隐晦、晦涩苦痛。命运女神最是喜欢戏弄人间。

而我们每一个个体都是不同的、独特的。再亲密无间的人，都有自己不可宣之于口的秘密，那些秘密无关信任和忠诚。

姐妹们在虞本温的火锅店聚会。虞本温让海若致酒词。她说：咱们姊妹们都是在你这儿抱团取暖，一把散沙你把它握成了一团，你不致谁致?

羿光则低头给严念初说：

一个个都是些刺猬的，抱团取暖着，倒也互相扎得疼。一把沙子能握吗，越握越从指缝漏的。

很多真相往往都是旁观者看得更清。

海若却很难接受。她觉得，她对众姐妹全心全意，总想把她们都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，姐妹们对她也应该知无不言，言无不尽。事实上，出乎她意料的事情还真不少。

夏自花是小三生子。直到夏自花死后，孩子父亲出现，她们才知道她根本没有结婚。这个男人已婚有家室，是夏自花做模特的时候，被当时还是金矿老板的他看中，两下相悦，婚外生子。只是，夏自花的生命太短暂了，小三身份没有机会扶正上位了。

说到底，这男女还是轻率自私了，年轻人就是冲动不顾后果。以后，儿子夏磊顶着私生子的帽子，这个心理阴影将如何治愈？从他现在的行为举止，小小的他已经有了暴虐的幼苗。

应丽后是着了严念初的道。应丽后的2000万放贷，是严念初拉的“皮条”，她以前和王院长并不认识。严念初和王院长双重担保，应丽后才大胆给那个老板结了款。老板跑路后，应丽后和只能把希望都压在王院长身上，谁让他们是担保人呢。可是，在重签协议的时候，应丽后发现，严念初耍了个心机，将协议上自己担保人身份隐匿了。

从此应丽后和严念初就有了龃龉罅隙。

应丽后为什么会同意借贷？姐妹间的信任是一部分原因，更大的原因是自己的贪欲。这世间，大部分的焦虑都是来自于欲望的需求。

严念初有个孩子，却不是和前夫生的。严念初的秘密，是另一个姐妹向其语偶然获悉的。

阚教授是个五十上下的好男人，娶个年轻漂亮女人，两人生了个女儿。没到一年，这个女人提出离婚，在房产和孩子之间，她选择了房产。阚教授一个老男人带着孩子，又当爹又当妈，很是辛苦，但他确实很疼孩子。后来，孩子渐渐长大，有人说怎么不像爹啊。亲子鉴定的结果，果然不是他的孩子。于是这个孩子又被还给了那个女人。这个女人，姓严，叫严念初。

我不知道和这个老男人结婚，是不是严念初一步步谋划的。先是选定目标客户，买一送一带货出售，然后利用他的忠厚，不仅卸货给他，而且让他净身出户。李筱懿曾写过一本书，书名就叫《美女都是狠角色》，看来，商界女精英也都是狠角色。

司一楠和徐栖的亲密关系。两个女人的非一般亲密关系，很有隐秘性。尽管女人们经常在一起聚会聊天，同进同出、牵头拥抱，实属正常。

可就是有人不经意地说了一嘴，她俩很亲密。我不记得是谁说的，也许真是大嘴巴的向其语。被有心人听到，再看两人做派，一个时短发、利落的中性着装、性格大大咧咧、豪气热心，另一个温柔可人，联想两人经常双双对对，言语中稍一试探，司一楠马上敏感地开启了战斗。这么剧烈的反应，不实锤都难。

这个社会，对于同性恋和双性恋，包容性越来越强。既然不婚、丁克都是个人选择的生存状态，同性恋又伤害了谁？只不过颠覆了普罗大众传统的观念而已。但是目前，对当事人来说，心理还是会觉得自己是异类，所以TA们小心翼翼、隐藏行迹，护佑着那不得见天日的爱情。

应丽后的自作主张。海若帮着应丽后找了讨债公司，讨债公司的讨债手法，手段方法游走在法律的边缘、但在道德底线之下。应丽后害怕了，着急中止委托关系。她自己联系了讨债公司老板，讨债未成，又另行支付了他们30万。这样，算上一开始支付的5万5，没要着钱，反倒又付出去35万。

海若生气的是，讨债公司是她联系牵线的，即使中止，也应该告知她。应丽后却擅自做主了断的。

说实话，应丽后这一波骚操作，我也没看懂。是因为她在局中，关心则乱，慌了阵脚。夹缝中的讨债公司，就是被很多应丽后们助长出来的气焰和胃口。

这才是真实的生活，不雷同、有隐私，大家在一起，只谈风月、只聊大同。有些秘密是需要藏在面具后的。谁人在世间行走不戴面具呢？又有谁没有一二龌龊事呢？

海若心里其实是明白的，生存不易啊：

咱众姊妹不求在政治上多贵，经济上多富，婚姻上多完整，也仅仅要活个体面点儿，自在点儿，就这么难？

繁华落尽，曲终人散 ，眼看她楼塌了

月有阴晴圆缺，人有悲欢离合，此事古难全。这一场戏，高潮之后，繁华落尽终成殇。

茶庄的伙计小唐被纪委带走了。小唐做事伶俐而被海若器重，经常帮着做些跑腿的事情。跑腿的服务对象里，就有和被双规的市委书记有瓜葛的齐老板。

也许对小唐来说，完全一场无妄之灾。可海若惶惶不安。在这个城市立足，一个单身女性，成功依靠的除了自己的经营能力，还有那张关系大网。

这是个男权社会，人在无助的时候就想找个依靠：

“女人再刚强还是女人么，关键时刻得有个依靠，即便谁也依靠不上，但能有人听你诉说，或者给你一句两句安慰话，那都太需要啊。”

可惜这个时候，没有人能为她提供帮助，指出一条明路，即使羿光也无能无力。也许，羿光也是大网中的猎物。

这样的惶恐，海若无人可诉说，只能借酒浇愁。

接着，医院通知夏自花不行了。姐妹团里有了第一个离开的女人。

第二个离开的女人是冯迎，也是我没有见过的第二个女人。一架吉隆坡飞往北京的马来西亚飞机失事了，冯迎作为中国书画交流团的一员，就在其中。

海若打算和姐妹陆以可、羿光一起去马来西亚接回冯迎的遗体。生活怎么忽然就一团乱麻了，这厢尚未平息，那边波澜又起。

还没出发，海若接到纪委的电话，被通知限时到达规定酒店，海若没有来得及通知任何一个姐妹。于是，就如忽然人间蒸发，海若失联了。

伙计们正混乱着。辛起的男人找来了。。

辛起要离婚，众姐妹帮着她几乎搬空了他们夫妻家里所有的家当，那个他们曾经的家家徒四壁。就连茶庄伙计都对辛起的这个行为不屑鄙夷，再不愿意多搭理辛起。

现在，这个男人找到茶庄，他找不到自己妻子，循着线索曲线救国来了。于是发生了和伊娃、其他伙计之间的拉扯，场面就混乱了，茶庄里满地狼藉，人仰马翻。

警察来了，叫走了当事人去笔录。

还没等稳定心绪，“轰”的一声，火光冲天，茶庄爆炸了。

这突如其来的爆炸，硝烟散尽后，人心也快散尽了 。

海若杳无信息。没有海若的茶庄，是没有灵魂的茶庄。伙计还在，姐妹还在，只是，垂头丧气，如丧考妣，那一日日，味同嚼蜡。

刚开始，姐妹们一起来看看，又一起走；后来陆续来，又陆续走；再后来三三两两来，渐渐地，来的少了。

应丽后和严念初本来就互不顺眼；向其语不知怎么和司一楠有些言语上的不愉快了，司一楠就和徐栖不来了；到后来虞本温也生气了，“爱来不来”。

世态炎凉，聚散无常。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，是她们各自隐藏的心思，没有了海若的调和，已经聚拢不到一起了。

曾经风光一时的海若，就如俄罗斯美女伊娃说的：

或许多少年后，她就是一个女人，一个母亲，一个众姊妹的召集者，一个曾经办过“暂坐”茶庄的小老板么。

潮起潮落终有时，人海聚散两相忘。曲终人散，人生场合，短短几年，悠忽而过。人生终归不过是一个“暂坐”的过程而已 。

写在最后：

贾平凹的《暂坐》，有人喜欢，感叹是阅尽人世沧桑，揭露生活本质；不喜欢的人，吐槽繁琐无序，不见主题。

我在细细阅读的时候，是相信他坐在茶庄长久地观察。因为那些细碎的场景，鲜灵灵、活生生地展示在眼前，是我们生活城市里的家长里短，是广场上老头独自沉醉的二胡声，和喧闹震天的老太太们扭动着的广场舞；是工业快速发展下衍生的沉重雾霾，和一大堆一大堆的城市垃圾；也有游荡在城市角落的流浪猫狗戚恍的眼神。

有穿梭在我们生活中的男男女女，伴随着社会的发展、观念的更替，女人打扮精致妩媚和男人们推杯换盏、委曲求全，以获得商战的机会；也有男女之间，为了满足欲望宣泄和身体娱乐的两性之愉。

有人说，这本书的尺度不亚于《废都》。也许就是因为有 “别说我爱你，你爱我，咱们只是都饿了”这样深刻的赤裸；也有文化名人羿光家里玻璃橱柜后那一排小瓷罐里留着的，每一个和他发生关系的女性那一缕青丝，不遮不掩；也许，更是有了纪委的出现，那背后市场交易规则后暗藏的打虎拍蝇行为？

还有茶庄爆炸的原因，流传着各种猜测：和政治有关的有、和经济有关的有，仇富寻衅的也有。和我们当下并无二致，很多不明真相又好事的人们，敲击着键盘，在自媒体上有意无意传播着各类谣言。

在我看来，这就是一部小型的《人世间》，很生活，很真实。

茅盾文学奖获得者王春林这样评价《暂坐》：

“人生太过于短暂，其过程就相当于到这个被‘暂坐’的茶庄坐着喝了一会儿茶的样子，人生最终也不过是个‘暂坐’的过程而已。”

但是我们人生的列车还是要滚滚向前，有人上车、有人下车。即使人潮涌动，有很多意料之外和不堪，还是要继续“跑起来，把一地鸡毛，变成鸡毛掸子”。

这才是“暂坐”的意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