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军：拯救萧红的护花使者，是如何一步步成为“家暴男”的？

萧军

“以您的观点，选择妻子的标准应该是什么？”

萧军的女儿萧耘曾很认真地问过父亲这个问题，萧军一生有七个孩子，“婚姻大事”当中的门道，已步入老年的萧军也是乐得分享。

“我不大相信‘一见钟情’,那是靠不住的！”

“对妻子的选择,以我看应该是：第一,有用；第二,结实；第三,才是美丽”。

“一个多愁善感……动不动就眼圈红的妻子，整天还不够哄她，伺候她，整个儿的家庭气氛都被她破坏了，哪儿来的幸福可言？”

乍听萧军的这些观点，中规中矩且适用于普罗大众，让人觉得他似乎也是个传统的人。

而实际上的萧军，却时常以“辽西凌水一匹夫耳”自嘲。

“匹夫”虽形容的粗糙了些，却与年轻时真实的萧军更为相像一些：行为怪异，个性张扬，刚直暴烈，有着侠骨柔肠。

那些大庭广众教导后代的言论，也更像是为了体面而说得“漂亮话”。

就像他所说的“不相信一见钟情”一样，从来不过是随便说说而已。

萧军

与萧军共度一生的妻子王德芬，在萧军与前任妻子离婚两个月后便结婚了。

1938年4月，萧军、塞克、王洛宾等到兰州采风，萧军便认识了那个《放下你的鞭子》中的“香姐”王德芬。

来兰州后的第五天，萧军就约王德芬出去“散步”，两人很快坠入爱河，不满19岁的王德芬，也把“终身”托付给了他。

两人爱得炙热又猛烈，在遭到了女方家人反对的情况下，萧军给王德芬父亲的信中，斩钉截铁地说道：

“我只屈服于‘真理’，却不能对‘暴力低一低头的’。”

“德芬已经是我的，我也是德芬的，即使刀放在脖子上也要爱到底。”

丁玲

可令人没想到的是，这爱情的热度持续时间并不长，在结婚当天，她便也感受到了一阵异样的目光。

在《我和萧军风雨50年》中，王德芬写道：

“吃饭的时候我忽然感到丁团长老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我，只要我一看她，她就赶快转过脸去避开我的视线。”

丁玲作为萧军的“朋友”，在王德芬与萧军婚后，陪伴着他们走过了的一段人生。

其中发生的种种，被记录在《萧军日记》中：

“1940年8月15日，夜间和丁玲，在她窑洞前，趁着暗暗月色，谈得很久。”

他们经常一起吃东西喝酒，买酒回来的路上，丁玲还会“一只手里咬着一块枣儿饼”，两个人就“一替一口地喝着”。

后来，二人竟互生出了爱意：

“我爱你，同情你……但是我不能要你！因为我更爱我的自由。”（9月2日）。

丁玲的结论与他相同，并为想要向前再踏出一步，二人便一直保持着理智的朋友关系。

王德芬与萧军及孩子

这般的交往还是让王德芬觉察出了些许不对劲。

“我就是懂得你究竟对我是怎样啊！……终于我自己制止不了自己看了你的日记。”

萧军在1940年9月10日的日记当中，记录了他发现王德芬偷看抄录他日记的事情。

“那为什么还要抄录下来? 这是不是要对付丁玲”。

“……想对付丁玲是有一点的，那就是万一你或者丁玲对我有辱没的时候，我要自卫啊！”

王德芬的战战兢兢，仿佛在无声地表达着，她无法掌控住自己的男人。

王德芬《我和萧军风雨50年》

萧军也在《萧军日记》中，写下了他与王德芬二人在热恋过后，日常相处的一地鸡毛。

更让人震惊的是萧军在这段关系中“不寻常的心路历程。”

当他看了雷加的5万字稿件，觉得不够满意后，便有感而发叮嘱王德芬：

“无论何时不能放弃了人类的自尊，‘堕落’只能毁害自己。”

四日后，或是为了奉承，王德芬再提及此事，表示自己听完后“感动得一次次流泪，甚至疑心我服了毒，那是最后的遗言。”

萧军这时的内心戏，竟没有半分被“夸奖”的感动，而是觉得她是个无知的孩子，她不懂他的悲痛。

“我不能让这情感扰害了我。”

老年萧军

对于王德芬，他的评价大多是这样的：

“芬她是一个还正在生长的小苗,我不愿伤害了她！虽然她也许不会有什么成就,究竟她是在生长。”

并表明自己不会将“珍贵的感情给与一个卑俗的人都可以爱上的人”。

字里行间皆是PUA的味道。

而王德芬最后也被他成功的PUA。

他搂着王德芬，告诉她：

“要多用客观的感情来衡量一切,感情领域要宽大,不要学一般的女人要想占有男人所有的感情。”

“因为你爱我，就应该容忍我一些短处”。

如此这般的话语，王德芬则是将自己比作“小寒雀”，随太阳升起唱“照照我”，随夜间唱“冻死我”，意在表明自己会得过且过。

青年萧军

王德芬是这般说的，也是这般做的。

当萧军在1951年初，因养病来到北京，出轨了房东女儿张大学，甚至还怀孕了时，王德芬依旧不愿与萧军离婚。

以5个儿女为砝码，对方以断绝父女为砝码，这般的对弈中，她也坚持守护着自己的婚姻。

最后，婚没有离，张大学却也依然为萧军生下了“私生子”。

然而，在萧军口中，她们全不是他需要的，她们全是愚蠢的。

即便是更像“白月光”的丁玲，在二人关系欠佳时，在他口中也是：“妇道人家，心胸狭隘，感情浅薄。”

要说真的“爱”的，真的打心眼里被萧军承认的，应当要数那个被萧军诋毁得最多的女人。

“林黛玉”“一见钟情”，这两个萧军在晚年都常提的关键词的主人，萧军的第二任妻子，民国时期著名的女作家，《生死场》的作者萧红。

萧红

她是让萧军以“闪婚”方式而聊以慰藉的女人。

在萧红之后成为萧军的妻子，也算得上是王德芬的不幸。

萧军不是个在爱情中懂得“进化论”的男人，与他结成婚姻，错均是对方的错，他无错，自然不会有任何调整。

萧军在爱情中暴露的弱点，让萧红受过的苦，仿佛复制粘贴一般印刻在了与王德芬的婚姻中。

却因两个女子的不同，萧军爱的浓烈程度不同，而拥有了值得与不值得之说。

怕是一个萧军在萧红身上所需要汲取的爱情能量，需要靠王德芬的温顺纯良、丁玲的才气斐然与张大学的青春洋溢共同补给才够得上。

丁玲

萧红与萧军的相识相恋，也没有多么“传统”。

严格意义上说，萧红一开始算是“名义上”的第三者，没有多么可恨，却也算不上名正言顺。

她曾明确地以“萧红”署名，给萧军的原配妻子许淑凡写过一封信：

“现在社会提倡男女平等，婚姻自主，你不必再等下去了，最好还是改嫁，不要把黑头发时该做的事情，留到白头发时再做，那就不好了。”

此前，萧军也已明确地给许淑凡写过一封“离婚书”。

看似正正当当的离婚，却经不起考究，萧红的“上位”也有些许含糊不清。

“休妻”是古时候的制度，配合着社会时局混乱，才让这离婚成了真。

但可以确定为真的是：许淑凡再等不到丈夫的回归。

萧红与萧军

那个决定性的瞬间，仅仅是许淑凡作为一个女人，最需要安全感的时候，也是他们的婚姻，“丈夫”这个角色最该发挥出作用的时候。

然而这一切，正如本人未到的“离婚书”一般，被当事人敷衍地带过。

那时正值1931年九一八事变爆发，东北土地被炮火大肆侵袭，许淑凡跟着丈夫从被叛徒告发的舒兰，行进至哈尔滨，赶往下一个战场。

作为“抗日义勇军”之中的一员，萧军身手矫健，有着不错的武术功底，英勇无畏。

可炮火连天却吓坏了手无缚鸡之力的许淑凡，连同着对丈夫的担心。

她堵在大门口，对丈夫萧军的话从哀求转为要挟：

“你要是再出去乱闯，我就告发你有枪。”

许淑凡像个呼扇着膀子虚空作势的母鸡，看似凶猛，实际上脆弱窝囊且不懂事的让人看不过眼。

那样子像极了他的母亲。

萧军

萧军出生于辽宁省西部锦县一个叫下碾盘沟的小山村，被母亲满嘴塞满鸦片时，他仅是个8个月的婴儿。

母亲自杀前对“夫权”做出的无力抵抗，脆弱的力量，保护不了他，也保护不了母亲自己。

萧军靠他人的讲述，把那痛苦还原在了脑海中。

没有被母亲成功保护的萧军，也学会不了保护别人。

萧军便也因此放弃了那个与他有十年婚姻的女人，离开时还不忘嫌弃对方脆弱和“愚蠢”。

许淑凡

萧军继承了上山当土匪的二叔杀富济贫的义气勇猛，与被打了两千鞭、压了滚杠也不流一滴眼泪的二叔的硬汉性格。

“夫权”意识，却也随着血脉的继承，成为了父亲送给他的“礼物”。

或许是读了鲁迅的《野草》而生出的文学天赋，也让他在小学毕业后，随军时考上了军中的“宪兵”。

这些叠加在一起，戏剧化的让他成为了一个拥有“铁汉柔情”的人。

女人的柔弱，也像是情结一般，成为了萧军在择偶时无意识被纳入的“关注点”之一，让他感到厌恶，又莫名地吸引着他。

萧红与萧军

这让他深深地陷入了“林妹妹”般的剧本中，所出场的萧红。

“整身只穿了一件原来是蓝色如今显得褪了色的单长衫，有一边已裂开到膝盖以上了，小腿和脚是光赤着的，拖了一双变了形的女鞋。”

“她那怀有身孕的体形，看来不久就可能到临产期了……”

1932年7月12日，萧红被未婚夫汪恩甲丢弃在旅馆里。

欠着巨额房款的她，以一纸“求助信”，请来了当时《国际协报》副刊编辑裴馨园派来援助的工作人员萧军。

萧红与萧军

二人以萧红主动开口的一句“我们谈一谈，好吗？”结缘。

以他无意间瞟到的萧红正写着的几节诗，唯美的意境、令人折服的才华为引子，他对萧红生出了好感。

“这时候，我似乎感到世界在变了，季节在变了，人在变了，她初步给予我的那一切形象和印象全不见了……”

“我面前的只剩有一颗晶明的、美丽的、可爱的、闪光的灵魂！”

萧红是个在爱情中受过伤的女人，是曾经在男人面前表现出臣服，对于另一半有着极强包容性的女人。

遇到萧红时，她落魄的处境，令人生出的“保护欲”和在境况上莫名的优越感，给到萧军的是极大的满足。

一切都是那样刚刚好。

却没想到，萧红的作品《生死场》，却成为了打破这一切平衡的存在。

萧红

1934年6月，萧军与萧红离开哈尔滨前往青岛，也带上了二人各自的作品《八月的乡村》与《生死场》。

相比于《生死场》在文坛上的高度认可，一部作品让萧红成为冉冉升起的新星。

《八月的乡村》则显得“朴素”了太多。

鲁迅在对发表“观后感”时，好感都显得“拘谨”了许多：

“《八月》在下月五日以前准可看完，只能随手改几个误字，大段的删改，却不能了，因为要下手，必须看两遍，而我实在没有了这功夫。”

话语中不难看出鲁迅对其不大满意，却又没时间帮他“删改”。

《八月的乡村》

不出所料，《八月的乡村》出版后，受到的褒贬不一，影响力也远远不及《生死场》。

在1937年《大公报》评文学奖时，朱自清对其提出了批评意见。

欧阳山也曾当面直言：“人物性格不突出”。

萧军曾在日记中这样描述与萧红的关系：

“我和吟的爱情如今是建筑在工作关系上了。她是透明的，而不是伟大的，无论人或文。”

“我应该尽可能使她按照她的长处长成，尽可能消灭她的缺点。”

萧军的认知当中，他与萧红是导师与学生的角色，是救援者与被救援者的角色，一如萧军眼中他与王德芬的关系。

萧红

“学生”强于“导师”，导师该如何是从？尚且是个难题。

何况有着“夫权”意识的“一届武夫”，又怎么能够忍受对方强于他。

对于他的女人，萧军意图居高临下看待对方的意图明显。

不同的是，萧红没有让他轻轻松松成功，这份“不甘心”化了脓，变幻成他对于萧红的各式攻击。

“萧军嫉妒萧红的才华”。

在他的声辩中，在他无数诋毁与自欺欺人中，“萧军嫉妒萧红的才华”终究变成了知晓这段历史的所有人的共识。

萧红画像

萧军固然是不甘的，曾经那个大吼着：“如果你们谁敢对她不好或是把她卖到妓院,我对你们可不客气”为萧红撑腰的男人。

开始把那有力的拳脚，全部施于萧红身上。

还曾在朋友前炫耀：“什么跌伤的，别不要脸了！我昨天喝了酒，借点酒气就打了她一拳，把她的眼睛打青了。”

家丑外扬，是嫉妒心理作祟，是为了“夫权”与萧红的开战。

萧红因着此前对萧军才华的欣赏，因着他此前的救援，甘愿承受着这虐恋带来的痛楚。

却没想到，最终在这场“夫权”争夺战当中，获胜的却是被步步逼退的萧红。

萧红

萧军出轨陈娟，萧红暗自神伤，写下：

“说什么爱情！说什么受难者共同走尽患难的路程！都成了昨夜的梦，昨夜的明灯”这般的真挚言辞。

为逃避这种“烦闷、失望、哀愁”，萧红前往日本散心，居住在好友黄源夫人许粤华的家中，并且将对萧军的思念和爱写在信中。

有时萧红还用小麻雀、小海豹、小鹅等萧军给起的“诨名”来“调情”，营造无事发生的假象。

他二次出轨，萧红再度于1937年4月选择了逃离，独自前往北京，信中依然是对于萧军的爱与关怀。

“我虽写信并不写什么痛苦的字眼，说话也尽是欢快的话语，但我的心就像被浸在毒汁里那么黑暗，浸得久了，或者我的心会被淹死的”。

萧红与同乡

萧军不肯承认自己的行为是对萧红的嫉妒，是对她的报复，带给萧红的痛苦有多么深刻，他为自己找着理由：

“不适于做一个丈夫，却应该永久做个情人。”

连在道德上的优胜，萧军也不愿放过。

萧军对影自怜“清澈的眼睛，不染半点俗气，那时我的心胸也正澄清。”

试图解释着如此完美的自己，多情是如何的理所应当。

却未想到，萧红也在身心俱疲时，接受了另外一个男人：端木蕻良的感情，这一举动，毁掉了萧军此前“作”的一切。

他的情人散了，或许也是无用了，或者忽然间变得乏味了，他所始终怀着的“强于”萧红的执念也没有了。

萧红与萧军

在萧红感情上“另起炉灶”后，萧军拉上好友丁玲，说自己要与其“结婚”。

他后来心生爱意的女人，在这一刻却成了他在萧红面前逞能的“工具人”。

同时也全然不管当时丁玲与部下陈明“爱情未满”的事实，那业内人士大多知晓的事实，任谁都知道他在为保全脸面信口开河。

即便是晚年再提萧红，他对其评价也是：“她的心太高了,像是风筝在天上飞……”

“在个人生活意志上,她是个软弱者、失败者、悲剧者!”

“我爱的是史湘云或尤三姐那样的人，不爱林黛玉、妙玉或薛宝钗……”

彷佛要说了对方万千个不好，才足以证明其不配接受自己的爱。

对于对方全然的归责，何尝不是他本人所能付出的所有：爱意与恨意。